【关周】阿司匹林(十五)

*大关周,民国au,he
*这章引出来一位我的童年男神来客串,不知道大家跟我是不是一个童年(。





北平如今满城萧条,随处可见日本人的哨所,却不见百姓,也不见过去的铺子,像是变了个样子。
周巡猜到了会是这样,却还是胸中憋闷不已,苦涩冲到眼周,怎么都化不开。

他感觉韩彬拍了他一下,一偏头,看见他递过来一包哈德门。周巡轻笑,拿出一根来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熟悉的烟草味道吸入胸腔,一时间这才有种回了故乡的感觉。
“谢谢,真是好久没抽到过了。”
他接着递给周巡火,自己却不抽,“馨诚叫我给你带的。”
周巡听后感激的点了点头,两腮嘬进去深吸了一口,然后缓缓的再将白烟吐出来,在墨镜的帮助下让人看不出他的任何情绪,那样子着实让人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不过也就是三四年不见,韩彬没想到周巡能变化这么大,但时局就是这样,不给你时间适应,也不给你时间感慨。

“沦陷了之后不太平,日本人多疑,我跟馨诚的身份都不太方便跟你走太近。”
“没事儿,我自己可以。”
韩彬又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是一个地址,“你去这个地方,找这个人,就能问到你想问的了。”
周巡拿起来仔细看了看,一惊,“周舒桐?这不是以前长丰医院的一个小大夫吗?”
“嗯。”韩彬推了推眼镜,点头,“她是南城那家酒铺掌柜的女儿。”

“那刘...”
“死了。”

韩彬冷冰冰的吐出了这两个字,周巡一下子顿住了,定在原地,只听韩彬继续说,“别去长丰医院,那边已经被日本人控制了。”
周巡能感觉到他的右手又在颤抖,他用力攥了攥,强迫自己稳住心神。韩彬接着递给他两把手枪和子弹,还有一些钱,让他收好,“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你胳膊拧不过大腿,遇到事别冲动,记住你是回来干什么的。”
“韩彬...”
枪就在周巡手里,这个他这几年来每天都会用到、已经快融进他身体里的东西,他却忽然被那上面的冰冷击中了似的,几乎快要脱手扔出去。
他咽了咽口水,又喊了一声韩彬,然后小声的问,“老关他...”
“我不知道。”
周巡的话被韩彬生硬的打断,听起来带着些不悦的口气,他自知失态,于是也顿了一会儿,像是在努力调整,然后他才又抬手来,拍了拍周巡的肩膀。
”小子,关宏峰是少有让我佩服的人,你只要相信他就可以了。“
韩彬的话并没起到什么安抚的作用,反而让周巡更加不安,但看他已经合上了嘴,不打算再继续说下去了的样子,他也只好作罢,立刻照着韩彬给的地址赶去。

至少从韩彬的话中能听出来,关宏峰现在一定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他现在任何时间都耽误不起。


那张纸上的地址在一个极窄的胡同里,十分隐蔽,黄包车进不去,周巡只好下来自己往里走。这胡同很深,几乎不见光,到处都是潮湿发霉的气味,周巡一边往里走,一边无声的抽出手枪。

“张奶奶,午饭我吃好了,碗筷给您收拾回去了。”周巡忽然听见女人说话的声音,就在不远处,然后便是开门关门的声音。老妇人应了一声,然后脚步声便朝周巡走来。
这里实在转不开身,他还没来得及找地方躲躲,刚才那个说话的女人便忽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看到站在那的周巡惊得叫了一声,本在手里攥着的一把筷子一下散落了一地。

周巡认出来,这个女人就是周舒桐。
他对她有一点儿印象,她以前是长丰医院的一个小大夫,上大学那会儿他三天两头往医院跑便就认得她。她似乎也才毕业,瘦瘦小小的,留着短发,看起来倒是挺乖。就是那会儿整日跟在关宏峰屁股后面提问题让周巡有些烦,没想到几年不见,她竟然看起来又瘦了不少,整个人都快成了皮包骨,看起来也很憔悴,被周巡的突然出现吓得整个人蹲在地上哆嗦。
“你别怕,我是周巡,你还记得我吗?”
周巡放缓了身子,将枪收了回去,举起双手叫周舒桐看他并没有武器。等她稍稍缓过来一些后,他摘下墨镜,慢慢凑近一些,又重复了一遍,“你抬头看看,还记得我吗?我是周巡。”

周舒桐从额前的碎发后面胆怯的抬起眼睛,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焕然大悟似的,张口说道,“周......小爷?”
周巡点点头,为了安慰周舒桐露出来个很勉强的笑意,“对,是我,你还记得我?”
“你怎么......”
周舒桐放下刚才因为害怕抱着头的双臂,惊讶的盯着看了半天。

在她的记忆中,周巡一直都是个学生样,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整日被关宏峰护着宠着,谁都说不得骂不得。可如今却变得高大成熟,就连五官都变得如刀刻斧凿般的深沉,他虽然在笑,眉宇间却并不轻松,眼里似乎也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再也没有他小时候的那般少年的潇洒,忽然间有种认识却又好像不认识的感觉。

“你怎么长高了。”最后周舒桐说道。

“小桐,怎么了?”里屋传来刚才那个奶奶的声音。
周舒桐回应道,“啊,没事儿,我不小心绊了一下,您别担心。”
“走路小心点儿啊。”
“嗯,知道了。”
周巡帮着周舒桐将刚才掉到地上的筷子捡起来,在手里拢好递过去,周舒桐低声道谢并指了指身后道,“我们进去说。”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个书桌一张椅子就塞满了,但很整洁,看得出是周舒桐现在的住处。她叫周巡坐在椅子上,然后给他倒了一杯水,自己则坐在床沿上。
她问周巡这些年去了哪儿,周巡含糊的应付了几句,就说自己去外地了,然后便直入主题,隐去了一些细节,说明了自己是回来找关宏峰的来意。

周舒桐愣了愣,立即捂住脸大哭起来。

“诶...诶你这怎么了这是...别哭啊。”周巡从小没跟女孩子有过什么接触,更别提见女孩掉眼泪了,一下子吓得缩了缩脖子,抓耳挠腮的进退不得。
“你你,你喝点儿水?”
周舒桐根本不理他,专心的捂脸痛哭,越哭越伤心。周巡耐心有限,他劝了两句看不管用,只好将水杯咣得一声磕在桌子上,不耐烦的说,“别哭了行不行小祖宗,一会儿你再把谁招来,这屋里就你我,你哭成这样别人在以为我怎么着你了!”
周舒桐终于在这话里头回过些神来,她放下手,周巡看到她已经哭的整张脸都花了,刚想撇嘴,只听她抽泣着,断断续续的说,“关...关老师...他......他...”
她哭的嘴里含糊,周巡听不太清楚,身子往前倾了倾,“他怎么了?”
她看上去似乎在很努力的克制自己的情绪,艰难的张口说着每一个字,却还是在说出后的瞬间再次崩溃。

她说的不是很清楚,但‘死’这个字很难跟其他音混淆,所以周巡还是一遍听懂了。

“他死了。”周舒桐说。

“......不可能。”
周巡坐直了身子。
“我亲眼看见的,是刘音和叶方舟,他们两个是特务,是汉奸!我爹也是他们杀的!”
周巡噌的站了起来,拽起周舒桐的领子,几乎将她整个人拽了起来,周舒桐挣扎不得,只有双眼惊恐的瞪着。
“他们的身份是怎么暴露的。”
周巡的脸阴下来,眼里的冷冰让周舒桐怕的发抖,她开始挣扎,双手用力掰着周巡的手,那人却纹丝不动,就像个没有生命的石雕一样。突然,他再次发力,这次周舒桐被他拽的双脚离开了地面,她好像听见周巡像马上就要发怒的野兽般在低吼。
“说。”
然而周巡并没有喊出来,他的声音甚至比刚刚还要小,但周舒桐好像已经不会思考了,她颤抖着答道,“我...我跟叶方舟好过,我当时太相信他了,但我真的没想过要出卖谁!可能是我...是我不小心说漏了什么......暴露了他们。”

周巡顿了顿,继续问,语气里面没有一丝情绪,“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两周前。”
“他们怎么死的。”
“我...我爹他是被抓进了日本宪兵队,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也不知道他埋在了哪儿......”周舒桐说着,眼泪如流水般顺着脸颊滑下来,打湿了周巡的手背。“关老师是在医院被刘音枪杀的,我亲眼看到他被击中然后从楼梯上掉了下去......”
周巡全身战栗了一下,他顿了顿,继续问,“尸体呢。”
“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动了关系,把关老师的尸体带了回来,已经......下葬了。”

周巡一言不发,不知就这么拽着周舒桐站了多久,她看上去已经到了极限,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般垂在周巡的手上,没再做任何挣扎。
他终于卸了力,将周舒桐放下,扶到床边,在桌子上留了些钱,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周巡知道关家祖上的墓地在哪儿,他离开北平前回来祭奠过。刚被关宏峰救回来的那年春节,那人便就带自己来过,他将自己父母葬在离那不远的地方。那天他还在他们的坟前跪下,磕了头,说会一直护着自己。

周巡赶到那里的时候天已经快要黑下来了,山路让他的脚在皮鞋里面磨出了泡,他走到能远远的看到墓碑的时候停了下来,坐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喘气。脱了鞋袜,拔出脚腕上绑着的匕首,拿火少了一下,然后将那个泡挑掉了。
他再将袜子和鞋穿回去,然后又坐了一会儿,等到天完全黑了下来,才继续出发。

他记得听童管家和汪苗他们说过,关宏峰的夜视能力特别强,不管在多黑的地方他都能很快适应。但周巡没他那么厉害,在这一片黑暗里头,他只能大概看到两座墓碑的轮廓,左边那座大一些的他认得,那是关五爷和关夫人的,而右边那座稍小一些则应当是座新墓。周巡走近了,却也还是看不清楚那上面写了什么。

刚才磨叽的那一会儿就是为了这个。周巡不会承认他在害怕。
从小到大,周巡都太过要强,他好像都是在跟人赌气一般成长。父母还在的时候是跟院子里那帮孩子,被救回来后便就是关宏峰,再长大一些懂了事,便就是跟这不平的世道跟无休无止的战争。

他怕自己看到关宏峰三个字的时候会输的连渣都不剩。

他只能像一只把头扎进土里,屁股撅在外头的傻骆驼。但还是在用手触摸着冰冷的石碑上的刻字、在碰到‘锋’字最后的那一划悬针竖的笔锋的时候,狠狠的被刺中了心脏。

“周巡。”
有人喊他,周巡微微偏了偏头,这个声音他是认识,是高亚楠。
果然,只见一个瘦高的女人穿着一身精致的洋裙从不远处走过来,她的眉眼还是那样,只是从前活力十足的马尾被盘在脑后,用发箍固定,显得成熟了很多。
“韩彬给我们消息,说你今天回来,我想你肯定会来这儿,所以过来看看。”
高亚楠走近后先在关五爷和夫人墓前鞠了一躬,然后才转过来跟周巡说道。
周巡没抬头,“你怎么在北平?”
“师哥出事之后宏宇本想回来,可是现在北平沦陷他进不来,所以只有我回来处理后事。”
周巡没吭声,高亚楠继续说,“师哥留了遗嘱。”她见周巡没有要回答她的意思,于是便拿出来个信封,塞进他西服的兜里。
“都在这里面了,你回去自己看吧。”
周巡有些木讷的用眼神追过去看了看自己的兜,然后又抬头看了看高亚楠。
“你们这几年...”
“宏宇这几年一直在前线抗日,我两年前生了孩子,所以没跟着他走,就在南京的一家医院工作,我们跟师哥的联系都不是很多,他好像也是今年年初才回的北平,我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高亚楠说着,从脖子上摘下来一个吊坠,摁着旁边的摁钮打开,里面是一张小小的照片。
她递给周巡,周巡犹豫的接过来,然后打起火机,在微弱的火光下,看见照片上是一个小孩子的照片。

虎头虎脑的,满眼都是懵懂,眉宇间是十足的关家兄弟的样子。

周巡噗嗤一下乐了出来,拿着吊坠和火机的双手抖得不行,他眼角和嘴角都挂着笑意,问道,“他...他叫什么名儿?”
“关饕餮。”听高亚楠的语气,她似乎是翻了个白眼。
“这怎么叫了这么个缺心眼儿的名字。”周巡直言不讳道。
“因为他爹缺心眼儿。”周巡这下十分确定高亚楠是在翻白眼了,“这孩子一生下来就特别能吃,还挑食,宏宇说就跟...跟他大伯一样。”
高亚楠的声音越来越小,周巡便就安静的听着,打火机打的时间有些久了,烫手,于是他灭了那点儿火光,周围一下便就暗了下来,因为眼睛不适应的关系,在感觉上甚至比刚才还要黑了很多。

眼泪在这个时候夺眶而出。

突然,周巡猛地一吸鼻子,将吊坠还给高亚楠,然后迅速绕到墓碑后面,撸起两边的袖子,蹲下身开始用手一把一把的刨起坟上的土来!
高亚楠让他吓了一跳,惊叫了一声周巡!然后顾不得自己还穿着裙子,冲上去拉拽起来。
可此时的周巡已经不再是小时候那个干瘦的小孩,哪儿是她拦得住的,他随手一甩,她便被他推到了一旁的土堆上,差点崴了脚。
“周巡!你疯了啊!”她喊了一声,见周巡根本没反应,双手的速度非常快,这一会儿愣是已经被他刨出来一个小坑,她大骂一声,“靠!你属驴的啊!”然后只好爬起来再次上去拽他。
如此反复了几次后,周巡始终一声不吭,高亚楠终于忍无可忍,她一个发狠把那人掰过来,然后挥手上去,用力的扇了他一巴掌。

脆响的很,一时间周巡安静了下来,四周只剩下了他们两个气短喘气的声音。
“周巡,你就是这么回报救你护你的人吗?啊?挖坟掘墓?他什么时候教过你这些!”

周巡跪在关宏峰的坟上,十指的指尖已经被土里的石子抠出了血,他身上的衣服乱了,头发也乱了,脸上流下来的说不清是汗还是眼泪。

“民国八年,五四运动,你父母入狱被捕,是关五爷救了他们,你父母带着你上门来感谢五爷的那天我都还记得,他现在就躺在旁边,而你却当着他老人家的面儿这么对他的大儿子,你还是人吗?周巡!你说话!”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周巡的嗓子哑的很难听,像是许久没有下雨而开裂的土地一样,带着些哭腔,听得人心里发紧。

他喃喃的说,像是入了魔,“就算是死了,我也要把他揪上来。”

“周巡...”
“关宏峰!你他娘的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周巡终于喊了出来,惊动了山里的群鸟,扑棱棱扑棱棱的飞走了一大片,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归于平静。

高亚楠叹了口气,整理好自己刚才在拉拽中弄乱的衣服和发型,抬脚踢了踢仍跪在那的周巡的后背,“你闹够了没有,要是够了,就把这儿收拾干净,再去给五爷赔罪,然后回去好好看看师哥给你留下了什么。”
周巡愣了愣,直起身子来看向高亚楠,她这才看见他的双眼已经肿成了一片,眼白的地方通红,全是血丝,心里竟一时间全是不忍。
而他似乎才明白过来高亚楠的意思,一边慌乱的从地上爬起来一边翻高亚楠放进自己兜里的信,手上的泥啊血啊弄得到处都是。高亚楠身手拦住了他,没吭声,她抬手指了指眼睛,又指了指耳朵,摇摇头,示意隔墙有耳。

周巡恍然大悟,高亚楠一定是知道什么,但是碍于现在的局势,也为了安全所以不能跟他明说。
所以关宏峰一定还活着!
他有些激动的告别了高亚楠,在她颇为无奈和嫌弃的眼神目送下,头都不回的赶到了韩彬给他安排的落脚点,锁紧门窗后打开了那封信。

信封被拆开过,关宏峰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他的所有东西肯定都被日本人检查过,想到这里周巡就气得牙痒痒,估计这封信里也写不下太多的信息。
果然,摊开信纸后,上面只是一封关宏峰手写的关于家产分配的遗嘱,周巡仔细阅读了几遍,发现了一些可疑的地方。

首先,关宏峰将他名下的股份均分给了关宏宇和自己,但这上面却只字未提账上的现金,那些钱去了哪里,关宏峰那么细致的一个人,不可能会遗漏。
其次,关家的祖宅,关宏峰指明是留给了关家的下一代关饕餮。但在关饕餮长大之前,祖宅的使用权交由京城第一大中药堂,百草厅白家的大当家白景琦代为接管,直到关饕餮成年、或是白景琦过世,这宅子才能过回到关家手里。

白家?
周巡皱起眉来,他倒是听说过,这是在北平北城那边很有名望的一个汉氏大家族。不过虽都是行医这个行当的,但关家开的是洋医院,白家做的是中药堂,井水不犯河水,在周巡的记忆里,光宏峰跟他们也没怎么打过交道。

所以他怎么会把关家的祖宅交给白家代管呢?

周巡想着这两点疑问,打算明天一早便去米市大街那边看看,然后衣服都没脱,便倒在床上。
行军打仗,部队里面条件也比较艰苦,周巡早就已经习惯了打哪儿睡哪儿,更不用说脱不脱衣服这件事。这一躺下来,才发觉全身酸痛,今天他的精神一直都被拽在崩溃的边缘,身体早就已经不堪重负,简直比打一天冲锋还要累得多。

他侧躺过身,手拿着信纸也放在枕头边,那信上没什么别的信息了,周巡看来看去,其实是在看关宏峰写的字,想着他握笔的姿势,还有他写这封信时或许会有的表情。
其实没什么或许,因为那是关宏峰,肯定除了皱着眉头,就是皱着眉头。

遗嘱那两个字还是很刺眼,但是周巡却定了心。他渐渐生出了困意,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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