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周】阿司匹林(五)

*大关周,he,民国AU
*是不是很惊喜?有没有很意外?(累嗝儿屁




童管家这一趟,可谓是收获颇丰。
清朝到了后来,国力衰退,内忧外患,日益亏空的国库里头的那点儿皇粮早就不够分的了,于是还早在关宏峰他祖父的那一辈开始,掺合着当时洋务运动也才刚刚冒头,关家就成了京城里头第一波倒腾洋物件儿的人家。只不过那会儿关家不姓关,那时候还叫瓜尔佳氏。
瓜尔佳氏虽是旗人皇族后代,衣食无忧,却也早就认清了清政府靠不住这个事实,早就开始自己做生意了。可上三旗的家族,尤其是和阿哥格格们沾亲带故的人家,事实上依照大清理律是不得经商的,因为皇族不得与百姓争益,这还是康熙爷在世时立下的规矩。
但到了后些年,许多户倒也就不吝这个了,可不吝归不吝,老祖宗的教条还在,后人也不能做的太过火,尤其是像老关家这种算得上是正派的家族。于是那会儿最好揽钱的大烟生意便就被剔除在外;酒水也做不来,这行道行深,若不是有个几百年的历史也不好意思吆喝;药材之类的也同理;酒楼茶馆这种又太市侩,满族人拉不下脸来。于是思前想后,关家便就做了当时几乎很少有人涉及的化工生意,发家的,是那会儿一时间风靡整个京城的天成日光皂。
再往后,关家就开始各种投资,入股,介入各类行当做股东,与此同时,天成日光这个牌子也打到了江南一带,在北平的店面也越做越多,还搞了许多相关的洋货铺子,一步步成了时下时髦先生太太们的必备家用。
童管家这一趟就是上外地买店面去了,山西山东跑了一圈,谈了四家新铺子,高高兴兴的赶回京城想赶紧禀呈大少爷,可这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却是愣没敢往跟前儿凑。

家门口聚了好些学生,得有八九个,男孩女孩都有。有的穿着普通公立学校的校服,有的则是西装革履,一看就是东城那几家私立贵族学校的孩子,倒是丝毫不分你我,站在关府匾额那两个大字下头相聊甚欢。
童管家下了马车跟那站了没有半分钟的功夫,那群学生里个头儿最高的男孩子忽然望了过来,伸出胳膊来有些兴奋的原地一蹦,大喊:“童叔!”
童管家一把岁数,叫这大嗓门儿吓了一跳,呆愣愣的杵在原地,心想,这谁啊?

那个男孩从人群里头跑出来,几步就跑到跟前儿。他穿着西装,深棕色的,版型考究,应该是瑞蚨祥前年来的洋师傅的手艺,里头是亚麻的白衬衣,这季节穿正合适,不冷不热还透气,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没系,藏青色的领带也被他打的懒懒散散,许是刚一出学校门就给拆了。他留着一个不长不短的青年男学生发型,前面的几缕留海用发胶拢到了头后,头顶的那几根却朝气蓬勃的支棱着。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脚下踩着黑色的尖头皮鞋,肩上挎着皮书包,这一身行头把他精瘦挺拔的身型包裹的一丝不苟,却又透着随意和潇洒。

童管家不动声色的上下打量着他,心里琢磨这是哪个熟人家的公子哥儿,他咋想不起来了呢,这怕是要失礼了啊。
结果这孩子冲他笑得灿烂,一张嘴一口整齐的小白牙,“童叔,您回来了啊!”
童管家还没琢磨过来,张了张嘴没出声,但一双惊讶又困惑的眼睛似乎帮他说出了潜台词,男孩见状咂了咂嘴,单手一把将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拽下,动作幅度过大,几根抹了发胶的头发散了下来,微微遮住了一部分前额,但却挡不住那双称得上漂亮的眼睛。

——这双眼有些长,眼角略弯,四周略带红晕,形状似若桃花花瓣儿。睫毛很长,顺着眼角一同稍稍向上翘着。

“小...小少爷!?”
童管家失声喊道,声音尖的不知道抬了几个八度上去。这一嗓门直接把关宏峰喊出来了,他倒是没什么变化,披着白大褂快步走出来,脖子上还挂着听诊器,手里还攥着钢笔,像是一听见动静就赶紧往外跑的样子。
他一出来,门口那些学生便就散了,周巡跟他们挥挥手,关宏峰的眼神跟过去撇了一眼,然后才转回来。
“童叔您回来了啊,怎么了刚才?”
童管家看见关宏峰后才想起来调整仪态,收了收自己都快掉到地上的下巴,可看见关宏峰走近后,这嘴又不听使唤的张大了。
他看着周巡跟关宏峰只差了半掌距离的身高,心里琢磨他这一趟是不是去了什么洞天别府,要不怎么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呢。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他一月走的,现在是六月吧?还是他老糊涂记错了?
周巡瞅着童管家这姿势,插起腰来笑着说,“您这干啥呢?”
童管家这才注意到周巡声音也跟之前不太一样了,似乎终于是过了那个比别的孩子来的都晚的变声期,声线变得比以前厚重低沉了一些,也细腻了不少,可算不像是被砂纸磨过的样子了。童管家用力找回自己的声音,问道,“您怎么戴眼镜了?”
“嗨,”周巡耸了耸肩膀,指指身后的关宏峰,“他叫我戴的,说我爹娘的身份特殊,怕有人盯上我,叫我适当伪装。”说完他乐了乐,接着问,“没想到还真管用啊,童叔您还真没认出我来。”
童管家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说,“确实没有,而且...”他伸出一只手来在胸口划拉了一下。
“我走的时候,您才这么高啊...”老人家仰着头,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高高瘦瘦,却四肢精壮的年轻人说道。

关宏峰低下头去发出了‘噗——’的一声。
周巡的耳朵尖儿腾得就红了,不满的嚷嚷起来,“童叔!您比划的那是盆栽!”


童管家一回来,家里的各项生活可算是正常运作起来了,关宏峰一下子省了一半的心,再加上家里生意蒸蒸日上,晚上吃饭的时候随便一个下人都能看出来关宏峰心情不错。
“诶饿死了饿死了。”周巡一边念叨着一边跑进餐厅来,脱了西装外套,只穿着里面的衬衣,袖口叫他挽到了胳膊肘,“哇,这什么这么香啊!”
童管家笑着迎上来,“您这鼻子可真灵,我从山西带回来的平遥牛肉,快尝尝。”
周巡还没站利索,屈起一条腿来跪在椅子上,一手撑着桌子,另一手直接伸过去去抓摆在关宏峰眼前的那盘子肉扔进嘴里。
“好吃好吃好吃!”给周巡香的边嚼边攥起拳,在空中舞了舞。
关宏峰夹着筷子摆了摆手,示意让他赶快坐下,并张嘴问道,“刚又干什么去了,我去你屋找你你也不在。”
“我同学来找我,我出去了。”
“哪个同学啊?”
周巡拿起筷子来准备开吃,心不在焉的答,“你又不认得。”
“最近要不就是回来的晚,要不就是一回家就出门,你忙活什么呢?”关宏峰皱起眉来问道。
“跟同学外头随便转转。”周巡一边扒拉米饭一边含糊的说道,余光看见关宏峰正看着他,不耐烦的抬起头来,“你一忙起来半夜也不回来,还说我。”
“我那是在工作。”
“得了吧,上礼拜我还看见你跟个穿军装的一块上外头吃饭去了,勾肩搭背的也不知道是谁。”
“那是革命军第五师的冷团长,我不是给你介绍过?”
“我管他是冷是热的,反正不像什么好鸟...”周巡小声的嘀咕。
“你说什么?”也不知关宏峰是真没听清还是怎的,但这四个字确实是横着出来的,周巡也不甘示弱的翻了个白眼。
“诶诶好了,少爷们,咱先吃饭,吃完饭再说行不行?”童管家赶紧趁着俩人吵起来之前钻到中间来劝架,好在还都听劝,关宏峰又横了周巡一眼便不再说话,周巡则是该怎么吃还怎么吃,看起来丝毫不受影响。


“大少爷,您跟小少爷相处的挺好啊。”
晚饭过后,童管家给关宏峰汇报完这几个月的情况后,终于说起了家里事儿。
“啊?”关宏峰从账本里‘嗖’的抬起脑袋,“这还好啊?您看他刚才怎么顶我的,一点儿规矩没有,怎么教都教不会。”
面对着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老一辈,关宏峰不论再怎么成熟也是个孩子,不自觉就会展现出一些平时总会压抑下来的激动情绪,他歪着脑袋说道,话里甚至带着点儿委屈。童管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摆着手说道,“您这话,跟我走之前说的还真差不多。”
“所以我说他没长进!”
童管家接着笑道,“我还没说完啊,大少爷,这话虽是差不离,但这调子可不一样喽。”
“什么不一样啊?”
“要我说,小少爷现在这样,纯是叫您给惯的。”
“我——!”关宏峰歪着脑袋腾的站起来,然后顿了顿,许是觉得童管家说的确实也在理,一时间想反驳又不知如何反驳,最后愣是啥都没说出来,气哼哼的又坐回去了。

童管家满眼笑意,刚想再说些什么,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他走过去拿起来喂了一声,听了不过三秒,便严肃的皱起眉来,然后一句话没说就把电话放下了。
“怎么了?”关宏峰也板起脸来,一扫刚才的轻松。
“电话里说,阿司匹林用完了,麻烦您送些到第二公立医院来。”
关宏峰听到阿司匹林四个字时愣了愣,然后迅速调整过来,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童叔,那就麻烦您去装一下,我记得药房里还剩下些。”
“明白。”童管家弓了弓背,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表情有些担忧。
关宏峰笑了笑,带着些安抚的效用,“您别担心,没事儿。”
“哎。”童管家摇了摇头,“我都多长时间没见着二少爷了。”
关宏峰走过去,拍了拍老者的肩膀,说道,“等过了这阵,我叫他回来吃饭。您先去帮我准备一下,我得尽快出发。”
“我知道了,大少爷。”
童管家退出去,剩关宏峰一个人在屋里叹了口气。


关宏峰是从后门悄悄离开的,临走前看到周巡房间的灯已经灭了,应该是睡下了,这叫他稍稍踏实一些,捏紧了肩上的药箱,钻进已在后面等候了一会儿的小轿车里。
车开了二十分钟,到了北城,停在了第二公立医院的牌子下头,关宏峰从容的下了车,迎上了迎面走过来的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医生。她踩着高跟鞋,穿着白大褂,扣子没扣,露出里面的洋装连衣裙。
“师哥!”女孩子挥了挥手。
关宏峰走到跟前儿来点点头,“亚楠。”
“你快进去吧,他呆不了多久。”女医生冲里面摆了摆头,催促着,她观察到关宏峰警惕的看着四周,眉头堆的老高,又接着说道,“你放心吧,医院这边没问题。”
关宏峰这才收回目光来落在这女医生身上,“走吧。”
这个时候医生护士都下班了,病人也都休息了,到处都安静的吓人。关宏峰跟着那高跟鞋踏在走廊里的声音不知拐了多少道弯后,终于到了地方。

“哥?来啦?”
在女医生将门从里面锁上之后,屋里的人才从帘子后头钻出来,小声说道。
“到底怎么回事儿?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关宏峰一连串问题跟冲锋枪一样突突出去,关宏宇立刻投降举起双手来,差点儿又缩回刚才那个帘子里,一身儿在街上从来等能横着走的国民党军官军装叫他穿的一点威风的样子都没了。
“你你你别着急,我一件事儿一件事儿跟你说,你先坐下行不行?”
关宏峰气的不想理他,扭头跟刚才带他进来的那个女医生说道,“阿司匹林我还是给带来了一些,你先拿走吧。”说着把肩上的包递出去。

这个管关宏峰喊师哥的女医生叫高亚楠,算是关宏峰和关宏宇的青梅竹马,打小就和关宏宇腻味在一块打情骂俏。就住在关家的那条街上,也是个有点傲气的大小姐,家里头祖上也都认得,但家里染了大烟,没几年就败落了。关五爷从小看着她长大,又觉得她天生的聪明伶俐,便就出钱供她出国学了医才回来,因为和关宏峰同校便就称呼他为师哥。这才回国不久,在第二公立医院上班,现在算是正式跟关宏宇谈恋爱了。
高亚楠接过包来,机灵的在这两兄弟间扫了两眼,说道,“行了,我任务完成了,你俩聊吧我上里屋去了。”
关宏峰点点头,搬了个椅子坐下,等高亚楠一走,便扬了扬下巴道,“说吧。”
“你能别老跟我说话像审犯人似的成不?”
“赶紧的。”关宏峰又皱起眉头来,不耐烦的说。
关宏宇撇撇嘴,放弃反抗,“我前段日子秘密回了趟广州。”
“蒋叫你回的?”
“嗯”关宏宇点点头,也找了个椅子坐下,脸上随即严肃起来,这一下到跟关宏峰愈发像了,“要开战了,还真跟你以前说的一样,校长果然容不下这几个人。”
关宏峰点点头,“仗是一定会打的,但我确实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北伐还没完全结束,现在根本禁不住这样折腾。”
“哎,”关宏宇长叹了口气,“这话你我在这儿说有个屁用啊。”
关宏峰也觉得无力,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最近会有什么动作吗?”
“校长叫我在这边接应他,叫我看准时机背后捅刀子,最近北平应该是要乱了,我想趁着这乱劲儿,把被冯胖子关起来的那些咱的人救出来,转移。”
“转去哪儿?”
“南昌,那边很快就会起义了,会有人接应。”
关宏峰点点头,“我觉得可以,怎么做?”
关宏宇从腰后头翻出一张地图来,扔给关宏峰,“这是我们部队那个楼的地图,冯胖子现在看我看的紧,他不敢动我,又要防着我,所以天天在我身边安插不同的人,我一个人脱不开身。”
“那我潜进去帮他们转移?”
“困难,那边牢房的地形复杂,而且会遇到很多突发状况,再加上那边接应的我也只见过他一次,要是出点什么差错回头一个都救不出去不说,咱俩也得搭进去。”
关宏峰抱起胳膊来摸着下巴,“嗯,你说的有道理。”他微微抬起头来,盯着关宏宇胸口的国民党党徽说道,“你去转移,我假扮成你。”
关宏宇勾起嘴角,戏谑的挑了挑眉,“亲哥就是亲哥,英雄所见略同。”


周巡这天下学,在街拐角那颗最大的柳树下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跟他一同出校门的同学杵了杵他,搭上他的肩膀,投来一个别有用意的笑容,“诶,你家老关又来接你了。”
“一边儿去!”周巡没好气的把同学甩开,绝望的抓了抓头发,还没走近,便看到关宏峰不耐烦的抬起手腕来看了看表,催促道,“快点,我回去还有个手术。”
那你可以不用来接我啊!周巡在心里喊道,之所以没说出声来,是他已经连着吼了好几天了,又没用又费力,他已经懒得挣扎了。
或许是对自己之前连续晚上下学不回家的这种行为忍无可忍,关宏峰已经连着两个礼拜来接他下学了,两个礼拜,周巡好不容易在这家全是纨绔子弟的贵族学校里面树立的硬汉形象就这么被推翻了,现在甚至连女孩子都对他指指点点,都因为每天学校门口按时按点儿来打卡的关宏峰。

周巡是真的急了,就是这周一,他和别人约好了晚上的事儿,提前也和关宏峰说了,可一下学还是看见了关宏峰那件该死的长衫。无论周巡怎么发飙,他都是一脸无所谓反正你得听我的的表情。
周巡也是真的服了,平静下来后好好跟关宏峰承认错误,说他以后不乱跑了,有事儿及时汇报,但那人也就是点点头,说等过了这阵吧,敷衍了事。

新的一天,周巡在琢磨新的策略,一拐过弯来,却突然间听到了如炸雷般密集而急促的枪声,那声音不远,就在几条街以外。
周巡下意识的往墙边缩了缩,然后便绷直了身子四处张望,精神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关宏峰迅速的一胳膊肘拽着肩膀头拉进了小巷子。

“怎么回事儿!”
周巡整个肩膀都被关宏峰揽在怀里,他俩一前一后的迅速穿梭在一道极窄、只有一人半宽的巷子里,袖子甚至都能蹭到两边的墙,关宏峰的手几次都擦在石墙上,定是破了皮,却丝毫不见他放手。掌心的温度似乎在安抚着周巡的神经,但那上头的衣料他抓得很死,衣服都皱起来了。
“国民党内战了。”关宏峰简短的解释道,周巡皱起眉来,心中沉了沉。
“那现在怎么办?”
“先回家,你跟紧我,千万别松开!”
衬映着关宏峰的低吼,又是想起了一连串急促的枪声,这次听起来应是数挺机关枪同时开枪的声音,离得很近。周巡脑子里出现了他以前参加学生运动被军阀镇压扫射,一个个鲜活的生命顷刻间殒落的场景,腿上的旧伤不自觉的抽疼了几下。
是关宏峰近在咫尺的侧脸,让他镇定下来。
他们快速的移动,很快便走到了尽头,周巡大致认得方向,从那出去后起码要走一个将近二十米的军队封锁线后才能到家,而且那条路是必经之路。他站在关宏峰的身侧后,看到关宏峰向外探了探头,然后迅速缩了回来。
“还没打过来,还能过,你跟在我后面跑,听见没有。”
他一字一句的说道,盯着周巡的眼睛,一定要他点头才作罢。然后他松开抓住周巡肩膀的手,改成拉住了他的手臂,又向外看了看,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情绪。

“走吧。”
他扭过头来说,忽然间好像恢复了平日的淡然,仿佛过年那几天问周巡要不要去买炮仗似的。周巡对着他笑了笑,缩起胳膊来,用手抓住了关宏峰的手,这才摸出来那里面竟是汗津津的。
“走吧。”他说,张扬的杨扬下巴,“老子不怕。”

周巡跟着关宏峰飞奔着跑出巷子,他们只需要找到下一个掩体,就可以顺利的走到大路的另一头,现在这条街上太空旷,不论哪个角度看过去都像是活靶子。跑到一半的时候关宏峰觉得这样不行,可现在翻回去的话,冒的风险跟跑到对面是一样的,一时间他也有些慌乱,抓着周巡的左手几乎快要缩到胸口,周巡被他拽的整个人险些一个趔趄。
正当这个时候,不远处再一次传来了枪声,还有人叫喊的声音。这次非常近,关宏峰眯起眼睛来,他已经看到了百米外的街拐角出现了几个国民党兵。
周巡也看到了,他边跑边往那边指着,尖声叫了一声,“老关!”
话音刚落,他便被关宏峰用左臂用力甩了出去,夹带着惯性,根本反应不及,连滚带爬的被扔到了街对面的一家铺面的台面下头。
这一下叫周巡的脑子都懵了,他从地上把自己支起来看回去的时候,发现关宏峰双腿微微开立,站在路中间,神情沉稳坚定,稳健的举着一把通体乌黑的自动式手枪。
没有时间留给周巡惊讶,关宏峰便开枪了,朝着街角的那一头,一共开了两枪,后坐力让他的身体跟着晃了两下。周巡立刻顺着子弹飞出去的方向探头看去,街那头路边一家饭店的招牌随着枪声轰然倒塌,本已是到了那附近的国民党兵立刻轰散开,牌子在马路上砸得尘土飞杨,一时间街面上被青烟笼罩了起来,能见度缩小到了只剩二十米的距离。

下一秒,周巡只觉得自己被人从后脖颈子上一提就拎起来了,然后还是那双汗津津的手,迅速将他带离了战场。

有惊无险的到家之后,刚一进院子,关宏峰迎着一脸焦急的童管家走过去,中气十足的吼道,“去吧所有的门都锁上,这两天谁都别出去!”
周巡没去问关宏峰那把枪是打哪儿变出来的,关宏峰也没多解释,他看出来看周巡似乎有心事似的,便就安抚了两句,跟他说最近先别去学校。周巡若有所思的顿了顿,然后才点点头,说好。
他感觉出周巡有些不对劲,但现在顾不太上这些,冯玉祥已经造反了,关宏宇提前没给他任何消息,搞不好是什么引起的突发事件。那边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他必须立刻制定下一步的计划才行。

外面的枪炮声响了两天两夜,期间关家的门被敲开过不知道多少次,回回都是些周围受惊受伤的百姓,关宏峰指挥者童管家和家里的护士医生,把院子里所有空着的房间都匀给这些人来住。这吃饭的人一下子翻了倍,后厨的汪二娘有些急了,说这么多人,家里剩下的干粮撑不了几天了,不能再放人进来了。关宏峰皱着眉头,说不行,粮食的事他来想办法,但是只要是百姓来敲咱家的门,就不能不开。
第三天白天,关宏峰消失了一整个上午,急的家里所有人都上蹿下跳。周巡要出去找,汪苗哭天抹泪的死命拦着不让,说您要是出点儿什么事儿他没法交代。周巡涨得满脸通红,本想嚷嚷一句他他妈要是死了你都没处交代去,结果话刚到嘴边儿关宏峰便回来了,不知从哪儿拉回来两车粗面。

童管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迎上去,念念叨叨的说,“大少爷您这是上哪儿了啊,可急死我们了!”
“我去找宏宇了,这面也是他给找的,咱们先应急用吧。”
“二少爷?”童管家跺了跺脚,“二少爷他还好吧?”
关宏峰随便点了点头,然后便指唤童管家和汪苗去把东西拉去后厨,再抬起头来,便看见周巡正一错不错的盯着自己。

他隐约能感受到那双眼睛里的意思,可从小到大,关宏峰就是不善于应对周围人对他的关心,他总是很笨拙的回应的驴唇不对马嘴,这是天生聪慧的关大少爷几乎唯一的弱项,好在他身边的人都已经习惯了,但显然周巡还没有。
关宏峰有些犹豫的错开眼神,说,“你不用担心我。”
一语说完,那双眼睛里冒出来的火立刻像能把他烧出一个洞来。他不是想表达这个意思的,关宏峰有些挫败的想,但周巡没给他解释的机会,他迅速的转身离开,跨进里屋,用力的甩上了门。


夜里,子时刚过,关宏峰准时从屋里走出来,他一整天都没再见到周巡,撇了一眼周巡的房间已经黑了灯,便轻叹了口气,决定先讲这事搁下,日后再说,然后轻手轻脚的来到后门。还是那辆黑色的小轿车,关宏峰钻进去,里面是已经换好便装的关宏宇。
他扔了一身衣服来给关宏峰,立刻踩上油门,一边在胡同里穿行一边说道,“我叫我的手下开着另一辆长得一样的车在外头转悠呢,不知道有没有人跟在我后头,没有更好,有的话多一辆车能帮咱混淆视听。你赶紧换衣服,一会儿快到了换你开,等进院了我再想办法行动,办公室那边亚楠会接应你。”
“亚楠也在?”关宏峰一边换衣服一边问。
“嗯,你就踏实在我屋呆着就成,有什么突发情况你帮我应付着,我把他们送走之后直接回东交民巷,你叫童叔给我留门了吧?”
“嗯。都交代好了。”
“成,明天白天你就说去安定门那个我常去的酒铺买酒,顺便送亚楠回家,咱们在那附近交接。”
“要是出不来怎么办?”
“必须出来!这几天我这边肯定要和老冯撕破脸了,要真打起来你他妈替我打仗去啊难道?”
关宏峰抿了抿嘴唇,“如果真的是这样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无论如何我们不能暴露。”
“我靠,哥!”关宏宇跺下一脚急刹,“你别吓唬我啊,要不行咱这趟就取消,你不能把命全搭这儿上来!”
关宏峰横了他一眼,系上了最后一颗扣子,“你别管,下去,换我开。”
“哥!”
“下去!”关宏峰咬牙切齿的说,“我有分寸,你做好你该做的就行了。”
关宏宇从鼻子里喷出不满,泄愤般的用力砸了一下方向盘,这才从驾驶位置翻到了后座,还没落稳当,就感觉那辆小汽车轰的一下窜了出去,害得他脑袋直接磕上了后座硬邦邦的靠垫。
“操——,关宏峰!”他大骂了一句。

关宏峰顺利的将车开进了关宏宇所在的部队院子,将车停到了一个相对隐蔽的位置,下车后敲了敲车门,然后便泰然自若的走进了大楼。
他依照关宏宇给他说的位置,精准的找到了关宏宇的办公室,一推开门,便看到高亚楠正站在房间中央,正不安的踱步,扭头看到关宏峰的时候明显吃了一惊,‘嚯——’的惊叹一句。

关宏峰没有穿外头的褐色军装外套,只套了件西服马甲,淡黄色的军装衬衫开着上面两颗扣子,下摆歪歪扭扭的随意塞进裤子,露出了腰间的两把手枪,领带也松垮垮的歪在衣领下面。他和关宏宇的身材差不多,笔挺的西裤穿在他身上也是正合适,他换上了平时几乎不会穿的军靴,将裤腿扎进去,显得腿又比平时修长了几分的感觉。
他将外套搭在臂弯里,另一只手五指打开,正一下下捋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平时一丝不苟的发型弄得凌乱支棱,衬衫的领口随着他的动作渐渐滑到肩膀,半截锁骨影影绰绰的,好像看得见又好像看不见。
从头到脚,除了那一双眼睛扫过来时依然是关宏峰式的严肃跟冰凉以外,其他的已经完全变了,看得连整天和关宏宇在一块的高亚楠也倒吸了一口气。

“师哥啊?”高亚楠小声叫了一声。
“怎么了?”
“你这整的,怎么感觉比宏宇还帅了。”
关宏峰懒得回应这种话,只皱了皱眉。
“哦对了,”高亚楠想起什么来,走到关宏宇的办公桌前,拉开最上面的抽屉,掏出一盒洋烟跟打火机,隔着桌子抛给了关宏峰,“所有人都知道宏宇是老烟枪,你要是不抽肯定会有人起疑,不过你小心点儿,这烟草听说是英国佬给的,劲儿不小。”
关宏峰接过来,从烟盒里拿出一根,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那姿势动作见了鬼的痞,甚至比关宏宇本人还真切。
高亚楠忽然就踏实下来了,本来还怕关宏峰那种正直到骨子里的人装不了关宏宇,可照这么看这伪装肯定是万无一失了。正这么想着,下一秒,一个令她和关宏宇从小到大都要抖三抖的熟悉的眼刀飞了过来。

“你瞪我干嘛,这是宏宇的东西!”高亚楠双手抱头的低声叫道。

四更的钟一敲过,任务照计划开始推进。关宏峰站在窗户边,装作开窗抽烟的样子,实则正盯着关宏宇的动静。他看见关宏宇从后车门溜下去的时候正好前面那个巡逻队刚过,算是开了个好头。关宏宇身手好,悄无声息的钻进了一旁的军事掩体里,冲站在窗边关宏峰的方向还摆了个大拇指,然后便消失在了夜色里头。

那颗烟被他咬在唇间,冒上来的青烟熏得他眼睛有些刺痛,这使他歪过点脑袋让开了些,微微眯起眼睛。
他对着窗外站了会儿,敛了敛心神,正准备抬手关窗,隐约听到了远处楼下草丛里头有动静。他本以为那是关宏宇,心里还想着怎么这么半天刚走到那,是不是遇到什么情况了?他把烟从嘴边拿下来夹在两指中间,装作不经意的将两肘支在窗台上,弓着背向下看去。
楼下一片漆黑,只有偶尔闪过的一两缕手电筒的微光,关宏峰借着那点儿光亮,在扫过草丛的一瞬间看到了一个熟悉,却万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侧脸。

——周巡。




tbc

一张用来借鉴的装成关宏宇的关宏峰(就不说是表弟,嗯我就是这么偏心眼儿



评论 ( 37 )
热度 ( 151 )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conan_dxf七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