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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关周

*能相信吗，这是我本来想发老关生日的贺文。

长丰消防队是下午15点20分接到的火情报警。

同时，离现场最近的长丰支队也接到了市局发来的前往协助的命令。周巡是15点37分冲进去的，下午去市局汇报工作的关宏峰几乎跟消防车同时在15点45分左右同时赶到。

这是一栋十二层高的写字楼，火情是由于六层发生电器爆炸，然后便顺着电路一路向上蔓延。他到的时候这场大火已经烧了将近四十多分钟，半边天都已经是红色的了。

关宏峰站在楼下向上看去，六楼窗户的玻璃已经全碎了，他脚下的柏油路上有很多玻璃碎碴。楼围也已经烧的焦黑，猛烈的火势烧得向外探头，飞溅出漫天的火星。

他皱着眉，电器火灾是不能用水救的，比如说电视电脑起火时若浇水灭火反而会由于化学反应而产生爆炸。关宏峰看着现在的灾情，推测有可能是被困人员在自救的时候用了错误的方法，才导致现在这种不断恶化的态势。若是这样继续下去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现场乱成了一锅粥，关宏峰逮住了正在忙活协调交警封路拦路的汪苗，大喊问道：“你师傅呢？” 

前一秒还举着台子大呼小叫的汪苗下一秒差点儿没哭出来，眉头能拧出水来。

“关队！您可来了！我师傅刚才冲进去了，我没拦住！”

 

关宏峰眉毛一立：“他进去干什么！”

 

“就那边那个外部楼梯堵了！”汪苗往写字楼的一侧指去，“刚才我们到的时候消防车还没来，里面有人想从那个楼梯下来，不知道这楼物业怎么想的，把这门从外头给锁了，我师傅就从那上去了！” 

正说着，突然头顶响起一阵巨大的爆炸声，在场的人都下意识的弯腰躲避，用手肘挡住头部。

关宏峰全是发紧，他眯起眼睛来又问汪苗：“他上几层了？”

“啊？”汪苗晃了晃神，然后反应过来答道：“他他他从6层进去的，就走那个楼梯，但我刚看他在窗户边儿上跟我打手势，好像已经去八层疏散了！”

关宏峰抿了抿嘴，他向汪苗指着的方向看了看。周巡刚才上去的时候应该火势还未发展起来，而现在那条路现在已经几乎完全被大火堵上了，很难再通过。

关宏峰飞快的转过身去，从警车上、消防车上拿了几个小型灭火装置。汪苗在他身后跟着跑，却是越看越不对劲，终于在关宏峰迈腿就要走时猛然反应过来，再一次拔高了声调大喊：

“关队！您可不能进去啊！”

关宏峰躲开汪苗，不耐烦的说：“你去联系刘长永，让他再调人手过来帮忙。”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开始拨号。

“不成啊关队！这火这么大，您进去这不是......”

关宏峰不理会，将电话抵在太阳穴上，对面一直没有接听，这让他看上去十分烦躁。

汪苗到底还是没拦住，正巧旁边跑过去几个救火的消防人员，就这么一撞一躲，一眨眼的功夫关宏峰已经快跑上三层了。

“诶——关队！关——”

台子里又有人在说话，汪苗要应付，走不开，他只好眼睁睁的看着长丰支队现任支队长关宏峰，越爬越高，然后毫不犹豫的穿过未起火的缝隙里钻进楼，连停都没停一下。

火焰便像一道地狱之门，在关宏峰的身后重重关上。

火从六层往上走，越烧越高，这就逼迫那些被困在六层以上的人要做出判断，到底是往上跑，还是往下跑。

往上跑是被动自救，往下跑才是主动自救。而人都是下意识躲着火走，自然也就有人不敢下来，于是周巡疏散完六层的人后便立刻上楼，去排查上面楼层的被困情况。

火势如同地龙一般迅速布满了楼道，周巡好不容易把人都喊出来，回过头去却已经没法再从之前的出口逃出去了，他只好带着人在八楼暂时避难。

至于为什么选八层，是因为这个高度是个救援的分水岭。

国内的云梯基本只能达到8层左右的高度，再高便上不去了。而且如果最后实在走投无路需要跳窗自救的话，八层也是极限了。若是高度达到了八层以上，那下面无论放上多厚的垫子死亡率也会达到80%以上。

所以只能在这儿等了，周巡咬了咬牙。他搜罗来他能找到所有的灭火器，在火势窜上来之前带着人躲进了一处靠窗的会议室，然后他指挥着众人打湿了数件衣服，塞住门缝。

做好一切准备后周巡清点了一下人数，好在这是一个办公楼，被困的人里面都是青中年，这一下让他觉得稍微轻松了一些，开口问道：“就剩你们了吧？外面还有人吗？”

周巡当时穿着警服，在人群之中便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公信力，听到他问话，其中一个男人立刻便答道：“不清楚啊！跑的时候全都跑散了。”

周巡‘啧’了一声，心说这是什么不负责任的单位，平时消防安全意识是不是都不普及，出点儿事儿怎么自救都不会。他们已经被困15分钟以上了，再耽误一会儿火就该烧进来了，等到那会儿就什么都来不及了，只能带着人集体跳楼，这种方式太冒险了。

向楼下的消防员发出求救信号后，周巡便在会议室里踱步，焦头烂额的抓着头发想办法。

正在此时，只听‘通——！’得一声，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撞开了。

从外面以滚翻的姿势冲进来一人，他进来后立刻起身，又用力将门关了回去，然后哈着腰大声的咳嗽起来。

周巡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我...操，老关！？”

周巡惊呆了两秒的功夫，然后飞奔上前去横着嗓子就嚷嚷起来：“你他妈怎么进来了？”

关宏峰缓过来一些后抬起头，回以怒视，“我还没问你呢。”

“我救人啊我。”周巡毫不示弱的说。

“你是消防员吗？”关宏峰继续瞪他，声音越来越高，像是真发火了。

 

周巡这一下就不爱听了，消防队离得远来得晚，要不是他跑上六楼来把人先救出去一波，这会儿还不知道得有多少人被困在这儿。

他想反驳，一张嘴忽然愣住，觉得不对劲，拧起眉头问道：“诶不对，你怎么进来的？六层七层已经都走不了啊？”

关宏峰把他带上来的灭火器往他跟前一扔，说道：“这是水基型灭火器，可以对人直接使用，喷上之后可以暂时隔绝高温。”

聚集在窗边的人群听到这句话后骚动了一阵，议论声渐起。

 

周巡没注意到这些，他低头看了看灭火器，又看了看关宏峰，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只觉得难以置信。

他嘴越张越大，最后嘴角微微上扬的问道：“我靠...老关你，穿越火线啊？”

 

关宏峰面色不善的一瞪，周巡终于缩起脖子怂下来，小声接着说：“诶呦喂你说你，进来干啥，我这不是在这儿呢么，有啥可担心的。”

看关宏峰还是不说话，于是又上前两步，凑到了一个过近的距离，再压低些声音问道：

“你没受伤吧？让我看看。”

周巡的声音又低又哑，他低着头伸出手对着关宏峰的身上又摸又拍，确定他安然无恙后这才微微抬起下巴，眼睛也跟着抬起来，看向关宏峰。

关宏峰也回看他，顿了顿，终是别过头去没说话。周巡以为他是去确认被困人员人数，于是两步跟上他，开始给关宏峰汇报情况。

支队长助理汇报工作向来都是言简意赅，两三句说完后，周巡拍拍关宏峰的肩膀，说，“正好，老关你过来了就帮我盯着点儿，我上楼道里看看情况。”说完就要转身，后脑勺刚转过去，便听到关宏峰的冷冷的声音响起：

“我记得你爱吃火锅吧。”关宏峰没有动弹，他镇定的仿佛正在支队的会议室开会。

周巡不明白关宏峰干嘛忽然说起这个，扭过头来一愣，大声问：“啊？”

“涮黄喉，七上八下，100度的开水一烫，卷起来就能吃了。”

关宏峰慢悠悠的说，扫过刚刚还在议论纷纷，甚至跃跃欲试的人群，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从莫名其妙到恍然大悟，又到惊恐万分。 

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周巡身上：“我刚才来的时候火已经烧上来了，火势在燃烧旺盛期的温度会上千，你觉得你够涮多久？”

周巡吞咽了一下口水，下意识的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关宏峰说的话让在场的人全都吓得安静下来，倒是达到效果了，这一下所有人全都离门远远的，巴不得现在就从窗户跳下去算了。 

周巡啧了一声，“不是，那你说怎么办啊，跟这儿等死吗？”

关宏峰没有立刻回答，他看了一圈屋里的人，又到窗口向外面观察了一会儿，说道：“把外套都脱下来。”

周巡皱眉：“干什么？”

关宏峰不理他，转过去抬高嗓音接着说：“还有窗帘、帷布这些弄拆的都拆下来，拧成救生绳，先从窗户外面下到六层外面那个露台再说。”

所有人立刻会意，开始七手八脚的准备。在求生欲面前，任何动物都可以迸发出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效率和能力。于是很快，就在窗口搭好了一根由衣服窗帘等布料拧成的很粗的一股绳。同时，楼下的消防人员在关宏峰的指挥下也迅速将六层那个只有几平米的露台处清理出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等被困人员到了六层，再由消防员绑好安全绳后慢慢从建筑物外侧下降到下面没有起火的四楼或是五楼，然后便可逃脱。

一切步骤都进行的很顺利，但因为人多，自制的逃生绳又不结实，所以一次只能下去一个人，耗费时间就有些长。被困人员还剩下最后一人时，楼道里的浓烟已经透过门缝钻进来了不少，留在最后的关宏峰和周巡只能哈着腰站在屋里。

刚送下去最后一人，楼下附近的围观人群忽然响起一片尖叫声，关宏峰和周巡一惊，立刻同时向窗外看去，只看一个黑影划过——

有人跳楼。

 

‘嘭——！’

 

他们俩对视一眼，跑到窗边向下看，果然，楼下还没来得及撑开垫子，水泥地上躺着的已是一具尸体，四肢歪成了扭曲的形状，鲜血正向外涌着，将那具几秒前还活着的身体浸泡起来。

关宏峰立刻抬头向上看，几秒后立刻皱起眉。与此同时周巡爆发出一声‘操’的大骂，“上面还有人！就在楼上！”

从窗户外面看，火势已经在刚才疏散的过程中迅速烧上去了，刚才那个人就是被困在了楼上的某个房间里，或许是由于没有堵住门缝所以火迅速的烧进了屋，将他逼得跳楼，退而求其次的寻求一种不痛苦的死法。

楼下的火还未被熄灭，消防员上不来，这些人又不会自救，这些还困在上面的人眼看着就要被活活烧死了。

周巡抓了一块打湿的布往脸上一捂，转身就去找灭火器。却被关宏峰揪住衣领抓回来，夺过那块布就往地上砸。

“老关！”周巡着急的喊道。

关宏峰知道周巡要说什么，他几乎是吼着骂道：“你别他妈废话！”

“谁有功夫跟你废话！你听我的，快点儿走！要不回头咱俩全折里面！”

关宏峰没有说话，他眉头皱的很深，咬合肌也鼓起来。

时间现在是论秒算的，楼上的人命悬一线，他确实没工夫跟周巡废话，于是他一只手用力的抓住了周巡的胳膊，另一只手掐住下巴，侵略者一般的，将自己与周巡之间的距离缩短到零。

这应该是一个吻，但周巡无法确定，因为他们的嘴唇只是相互碰了一下，跟闹着玩儿似的。

“你......”

周巡飞快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刚刚的着急降下温来，他叹息着，语气听起来有些拖沓，透着许多无奈似的。

若是换个场合，被自己暗恋多年的对象来这么一下，可能周巡还没法做到这么淡定，不当场晕过去就不错了。

可现在这算个怎么回事儿。

就为了不让自己一个人去救人吗？那这也太拼了。

‘轰——’又是一声巨响，打断了周巡已经飘走的思绪。

 

大火已经烧过了那道墙，这间会议室对开的一扇大门轰然倒塌。

热浪立刻烫得人直往后躲，死亡就在离他们十米以外的地方，周巡却是在此时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来。

他‘哦’了一声，说：

“对了老关，生日快乐啊。”

 

关宏峰一愣，周巡看他这副表情莫名觉得好笑，接着说，“也没给你买啥，本来想着今天晚上下班想请你吃晚饭来着，不知道还能不能吃着。”

关宏峰他瞟了一眼身后的大火，鼻子哼出气，骂道，“你能不能说话吉利点儿。”

周巡摆摆手，连呸三下道：“我那意思是说不知道能不能吃得上晚饭，这完事儿了不得去医院啊？不得回队里啊？吃上饭几点了得，赶上宵夜了。”

关宏峰皱眉：“那也别这么说吧。”

周巡耸肩：“这不是突然想起来了么，管他呢。”

关宏峰轻笑，顿了顿，问：“那还想起什么来了？”

周巡玩味的舔舔上唇，答道：“等出去的，出去告你。”

关宏峰又不说话了。

“诶呦喂，你这人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儿呢？”周巡撇着嘴抓了抓头发，但语气听得出来，他已经不想跟他争了。

关宏峰能为他冲进来，又怎么可能现在一个人先走，周巡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感动了。

感动之余，是觉得这人轴得让他发愁。

他摇着头，却勾着嘴角，眼眶被烧的又烫又酸。

“那就看看咱俩是什么命吧。”

周巡说着，把最后剩下的灭火器拿来，在两个人身上喷满，连头发丝都没有放过，又扯下了一块长布也做同样处理，抖落开披在肩上。

关宏峰背对着门口，腾腾的火势在他身后烧上了天花板。周巡被他护在里面，松垮垮的站着，笑的杀气腾腾，毫不顾忌。

 

关宏峰转过去，两个人站成并排，周巡将那块布掀起，披在二人的背上，遮住了头。然后递上一块湿布给周巡，捂住口鼻前问道：

“周巡，你是怕死在火里，还是怕让我知道？”

 

周巡扬起下巴答，“你还别说，搁以前，都怕，可这临了了，倒都不怕了。”他转头向关宏峰看过去，问，“你呢？”

大火将关宏峰的眼睛映衬得通红，他也笑起来，那是周巡从未见过的笑容。

轻松、轻蔑。

不顾别人的安危以自保，他们做不到。

让心爱的人独自去面对可能会发生的死亡或是苦痛，他们也做不到。

“你觉得呢？” 关宏峰一字字的说道。

他拉住周巡的胳膊将他贴到自己身侧，向周巡看过去。微微垂眸，他看得那么专注，周巡在他的眼睛里只看到了燃烧的火，和自己。

他们冲进了前方的火海。

他们无所畏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