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周】关于关先生(二)

*大关周,he

*三更内写不完了,改成序号啦




关宏峰是周巡入院半年后出现在医院的,他来的那天正赶上是大暑,一年最热的时候,可走进医生办公室的时候愣是让秦朗后背发凉。

这个人太冷了。

他只是穿着一件简单的浅灰色T恤和黑色的长裤,也没什么太多的表情,秦朗在他走近后噌得一下就站起来。

秦朗是部队医生,也是穿军装的人,面对这个比自己略矮一些的同龄男人,却有一种下部队的时候见到战斗部队首长的紧张感。


来人的五官其实并不是那种刻薄严厉的长相,却好像夹带着一股凛冽坚硬的风,给人一种难以靠近的感觉。


“您好,您是秦医生吧,我叫关宏峰。”


秦朗一怔,表情就这么凝固住了,连同办公室里的另外两位大夫也全都同时抬起头看过来。

关宏峰微微眯起眼,头都没转,只用余光扫了一下四周,投射来的目光立刻全都缩了回去。


“您就是...”

传说中的......关......

秦朗话没说完,对面那人的眼睛就先看了过来,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没有...”

秦朗觉得自己好像犯了天大的错了似的,只想认罪伏法。


十九床故事里的那个牛逼上天的“老关”,终于是走到眼前来了。

秦朗知道周巡过去曾是刑警,他看过周巡所有的材料档案,给他会诊过的这几个医生和护士长都知道这个情况。

而关于关宏峰这个人物,则是几乎全院都知道,这是周巡每日念念叨叨的成果。不过大部分人都只听到过“老关”这个叫法,周巡很少对他直呼其名。

他是周巡过去的同事、上司、朋友、师父。但经过秦朗一段时间的倾听和分析,他意识到这些个头衔还远不够全面。

这位关先生一出现,平面上的形象突然立体丰满起来,但现实跟秦朗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周巡形容的“老关”,是个耿直果敢的警察、智商极高的天才、要求严格的老师、亦父亦兄的朋友,是个有血有肉、叫周巡欲罢不能的人,然而面前这个关先生却少了点儿什么。


不生动。

就好像故事里的那个是活的,反而眼巴前儿的这个是死的。


秦朗认识的周巡,从不回避自己对关宏峰深重的想念和情意,也会诉说自己一直没有把这些告诉对方的遗憾。秦朗一直都很理性的把这些当作是周巡目前病症中的某一个诱因。

但当他带着这个全身上下都冷冰冰硬邦邦的人去看周巡的时候,他一边震惊,一边反思,可能自己一直都想的太简单了,也许是因为这个耽误了周巡的治疗也说不定。


周巡那个时间正好在院子里散步,秦朗领着这位关先生一路从办公室走过去,路上大致给他说了说情况。

关宏峰干了大半辈子刑警,提问题提的很有逻辑,他一上来就先问了周巡被注射过什么违法药物。

秦朗短促的叹口气,一说起这个来,他就觉得胸口里头好像憋着一股火,他实在是为周巡的遭遇而愤慨。

“安非他命和硫化喷妥撒纳,还有一些别的...但大剂量的主要是两种。”

秦朗说的很模糊,但这位关先生没有再追问,他那天就只问出了这一个问题。


安非他命是一种能够让人保持清醒的药物,而硫化喷妥撒纳可以让人产生剧痛,无论是哪一个都会对人的神经系统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害。简单来说,就是让人能在极度清醒的情况下,承受人类极限数倍以上的痛感,就连晕过去的能力都没有。


秦朗在第一次看到周巡病历的时候曾破口大骂,白色的纸上列出了十余项刑讯手段,每一项后面都标注了用药名称、剂量,或是用刑次数和时间,以及它们所导致的伤情。

单子列的很详细,一目了然,读过去每一个字都让人想要尖叫。


秦朗颤抖着把那张纸放下,看到远处的周巡。他身上的外伤已经都好了,看不出有什么异常,正坐在轮椅里面,无悲无喜的看着屋外的天,不知在想什么。

就好像这一切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那张纸是秦朗近些年来接触过的最沉重的东西,他后来为此专门跑了一趟长丰支队。

那边很多东西不跟他多说,他只打听到周巡是为了保护七个被拐卖的孩子才被人贩子团伙抓住的。

全城的警力都出去了,四天后才找到周巡。孩子们都好好的,可救回来的警察却怎么都不再像是原来那个人了。


说到这儿的时候,接待他的那个警察小姑娘哭了,就坐在他对面抹眼泪,弄得秦朗很过意不去,匆忙告别后便离开了。


秦朗本以为关于这些这位关先生应该多少知道一些,或者说总会有点儿心理准备,但他的反应却感觉并不是这样的。

他看到二十米外正坐在院子里的周巡后,就不再靠近了。


周巡正在跟陪护的工作人员聊天,眼睛会说话一样,他没什么肢体动作,却能让人看出他十分愉快,但是那种安静温和的愉快。

秦朗在走访长丰支队的时候,曾在他们办公室桌上看到过一张警察合影。应该是某一次庆功嘉奖吧,站在中间位置的周巡被周围的簇拥着,笑的热烈又张扬。

那样的人,通常不会露出现在这种表情吧。


“我看过周队长以前的资料,跟他现在性格出入比较大,不过这是这类病人或多或少都会出现的病症。”

秦朗干瘪的解释道,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身边人没有回应,但秦朗明显感觉到他身上之前那些支撑他走到这里的力气,全散了。


周巡对于这位关先生的感情,或许关先生本人还不知道,但关先生对周巡的感情呢?

搞不好周巡也不知道。

这是秦朗当时脑子里闪过的想法。


他是一个医生,见过很多生死离别,他已经学会了控制自己不去共情,尽量不去让病人或亲属的情绪影响到自己的工作、生活和判断力,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强烈的感受到了从身旁这个人身上释放出的悲伤。

他想可能是他本身就很敬佩周巡,所以才会受影响。他实在是在这儿待不下去了,以自己有点急事为由跑掉了。他从头到尾也没有去看关宏峰的表情,只在走出去一些距离后回头看了一眼背影。


那个人依然站在原地,身板挺直,秦朗觉得他应该是习惯这么站了,他们这种人都是这样,秦朗从看到他第一面就感觉到了。他身上有股劲儿卸不下来,哪怕芯儿被人烧光了也不会弯,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会坚定的守住那个岗位、那个信仰。

就像秦朗下部队的时候见过的那些最普通也最勇敢的战士。


就像周巡。



让人绝望的事情发生在一个小时之后:周巡认不出关先生了。


秦朗听到这个消息也很懵逼,颠颠儿的赶紧往过跑,一边跑一边嘀咕,报告上没说周巡的视觉或是记忆区受到外伤啊?

一进病房,就看见关先生双手拉着周巡的手,整个上半身都在抖。

周巡任由他拉着,脸上却是特别过意不去的表情。


相比起关先生眼睛里的焦急,周巡的反应就显得冷漠了一些。

或者更应当说是茫然。


他柔声说:“对不住,可我真的...”


周巡的表情告诉他们,他是真的不认识,但看着这个人的样子,“不认识”这三个字他也是真的不忍心再说了,他只是希望他能不要再这样难过了。


秦朗头都大了,他本还指望着关先生的出现能让周巡的病情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

这周巡的心思是有多深?如果关先生不来,是不是他们根本都都发现不了?


秦朗感到一阵无力。

其实在这个医院里头,到处都是类似周巡这样的病人,至少一大部分是这样的,病情轻重不同而已。

他们带着那些可怖的伤痕和创伤走进来,那些过往在他们身上造成的伤害很多都不可逆转,让他们没有办法再像一个正常人那样生活,不知何时才能痊愈,甚至不知是不是还能再走出这里。

这是个康复的场所不假,但说残忍也残忍,他们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被困住了。

周巡与别人不太一样的地方在于,这么一个饱经折磨的人,谁跟他说话竟然都能觉得是在如沐春风。


精神类疾病会导致一个人性情大变这不假,但很少能有从一个炸药包变成一个小绵羊的。

所以秦朗始终觉得,这些应该是周巡过去一直努力藏着掖着,不愿表达的那些东西,在他精神领域崩溃后显露了出来而已。但那下面还是潜藏着他本来的性格习惯。


比如说,这个现在看似平和的男人实则倔的很,是个丝毫不听劝的人。他自己制定好的作息时间,哪怕是多位医生如何诱导都无法改变。外面天再冷,他也不喜欢穿很厚的外套出门,如果有人逼他,他虽不会发火,但会用沉默来抗拒,旁人也无法奈他何。

再好比说,这个人是极端要强的,从他嘴里向来听不到“我不会”,“我不行”这种示弱的话。就复健这些个事儿,他对他自己的要求远远比医院对他的要求要严格,就好像他有什么目标要去追赶似的,他的身体能力在他自己的坚持下恢复的相当快。

他有一个强大而坚硬的壳,外人进不去,他自己也不出来。他虽然一直都并不排斥沟通,但那比起称作是“沟通”来说,更像是他单方面的诉说。他的表达方式与正常人看起来无异,但对于外部的接受力很差。治疗工作也因此一直开展的并不是很顺利。


于是秦朗开始猜测,周巡在被刑讯期间,除了物理手段以外,是不是还受到了什么精神伤害?


比如,他听说过有的地方如果想要破坏一个人的神智,会将其放入一个密闭的空间,将空间里的光线调至极亮,然后还会持续的播放人耳能承受的极限频率的噪音,通常不出两天,受刑者就会出现或轻或重的幻觉。

关宏峰的出现和周巡的认识障碍,让秦朗有了八成的把握坐实了自己的猜测。

周巡应当在他最后清醒的时候对自己下达了什么的命令,从而导致了现在的结果。

虽不知那是什么,但这起码代表了过去的周巡还是被保护住了,这就代表他们还有希望再把他找回来。


第二天一早,这位名不虚传的关先生,像是收拾好了自己的状态,他的脸色看起来很差,但却没有再表现出什么不可控的情绪。两个人很职业、很专业的坐在一起,就周巡的病讨论了整整一个上午。

秦朗只觉得酣畅淋漓,他是第一次跟医生以外的人聊这些,他被关宏峰博大的知识储备量、经验,冷静的头脑,以及强大的反应能力所折服,这位关先生终于与周巡嘴里那个神乎其神的“老关”开始渐渐重合。


这个人确实厉害啊,怪不得......


秦朗手上转着笔,用笔根挠挠头,抬眼看了一下正在查阅资料的关宏峰,猛然间想起他听周巡讲过的一个故事来,结果竟然没忍住,发出了“噗”的一声。

关先生怀疑的眼神立刻扫来,给秦朗吓得赶紧低头捂嘴。



关宏峰从隆达派出所锻炼回来之后,就直升了长丰支队的支队长,刘长永的噩梦就此开始。

结果任职的文件发出来还没一个月,呱叽又回来了一个主动请降的地区队队长周巡。

面对这噩梦的二次方,刘长永气的牙痒痒。


周巡相比之前,看上去长大成熟了一些,可在关宏峰面前还是个毛头小子似的。关宏峰不爱坐办公室,喜欢出现场,他就非粘着关宏峰屁股后面,上哪儿恨不得都要一块去,不过这倒叫老刘耳根清静了很多。


可不爽还是不爽。

这两个臭孩子,从刚一毕业开始就叫他不痛快,兜了一圈现在简直已经双双爬到他脑袋上来了。

尤其是那个周巡,仗着有关宏峰撑腰,整天和自己没大没小的,就算是能力强也不能这么不把老前辈放在眼里吧。


刘长永捧着茶杯吹了吹,嘬了一口,被烫的灵机一动。


两周之后的某日清晨,队里突然冒出三个津港公安大学的大四实习生。

两女一男,鲜嫩水灵的黄瓜菜。三双眼睛闪着绿光问:

前辈,我们真的能见到关队长吗!


前辈恨不得一人一个大耳贴子给他们送回幼儿园去。


刘长永背着手,溜溜达达的从脸都憋红了的周巡身边走过,满意的点了点头。


周巡跟一位叫高亚楠的同事抱怨说,“这三个实习生脑子里没有警察的职责、没有学习的意识,他们跑队里来就是为了看咱们关队的!”

高亚楠没理他。


关宏峰那个时候不过三十出头,虽然后来人到中年有些发胖,但那会儿正是颜值和身材都处于巅峰的时候。

大檐帽一戴,警服扣子甭管是解开还是扣上,都能叫他穿出些制服诱惑的意思。


最关键是这人自己还不自知,有时候在外头出任务,背上还绑着枪托的皮带子,挽着袖子插着腰,肩膀稍稍向里内扣,冷不丁的抬手抓一把头发,露出好看的腰身和侧肌来,甭说实习的小孩,就连队里那帮拖家带口的女的眼睛都直了。


“我天关队啊———”

周巡这天听到那仨人第三次莫名其妙的激动的不分场合的尖叫后,终于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


刘长永解气了,这回可算是轮到周巡气的牙痒痒了。



秦朗回忆到一半,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敲开了。

护士推开门,没走进来,握着门把手直接说道,“秦医生——啊,您有事儿?”

“你说,怎么了?”

护士犹豫了一下,看了眼坐在旁边的关宏峰,说,“十九床今天一起来就问了好几次,昨天那位先生上哪儿去了,我说我不知道,他就要来找您问,您看...”


秦朗往旁边看了一眼,看那人眉头舒展开一些,说道,“我马上过去。”


秦朗把关宏峰送到病房门口,没跟着进去。透过门上的玻璃他看到本应躺在病床上的人却是站在窗边,看到关宏峰进屋后便迎了上去。


打那之后,这位关先生就没再离开过,周巡也养成了新的生活习惯,他每天都拉着这位关先生,给他讲关于关宏峰的故事。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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